2017年8月3日 星期四

【Taeny】最後的戰役


BGM:周杰倫-最後的戰役



如果我能平安回去,如果我有什麼能留給我的下一代、我身邊的人,我想跟他們說,能好好活著,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。-林允兒





那個女人給我的第一個感覺是,格格不入。

傭兵營的氣氛隨時處在一種詭異的輕鬆,有些男人鍛鍊著身體,笑鬧般的自由搏擊著,臉上時刻掛著笑容。難得的女人則是聚在一起聊天,偶爾他們會認真嚴肅的拿出地圖,討論外面的情勢,擦著槍管的手快速卻凝重,他們不知道何時他們必須提起槍出發,也不知道在這些危險國家分裂的此刻,對方什麼時候會轟一枚大砲過來。

我也是這的一分子。

我的國家目前沒有任何危險,我卻還是選擇加入了傭兵團。我給自己的理由是,無父無母的,似乎死了也沒有牽掛,養我長大的小破漁村愈來愈沒新意,倒是有間酒館很不錯,我大學畢業後便在那裡打工,聽著靠港商船的船員說故事,聽著他們口中外面的世界。

直到我知道傭兵這個工作,接受武術和武器訓練,被公司派遣至世界各地,執行各式各樣的任務,危險程度不一。

高薪,遊歷各地,腎上腺素。

後來才覺得我畢竟是年少無知,僅以這幾項憧憬告別了家鄉,加入知名的傭兵團接受訓練。

我的體能一向不錯,從小長大沒煩沒腦,自認心理素質很不錯,訓練幾個月後通過考核我便被派遣出去了。我意外著自己訓練完成的速度,可能我天生要吃這行飯,聽教官說,我是同期最快,甚至超越上期,我隱隱自豪。

直到出發前才驚覺,通過考核的那刻,我的命就像根長桿,而我是走鋼絲的小丑,一不注意我將跌落深淵。

我的任務,是去分裂國家的國境,維護某位大官以及他的陣營的安全。

一路上塵土飛揚著,我坐在顛簸的卡車後座,搖晃著,心愈來愈發忐忑,我不禁想著,如果我有爸媽,他們在我臨行會說些什麼呢?

是「允兒啊,出去一定要小心。」還是「乖女兒,為什麼要去那種危險的地方呢?」,我嘲笑自己愛幻想,假使我今天有父母,我還會踏上這條路,在正常家庭的管教中,我也會變得很不一樣吧?



第一次見到她,她正低著頭坐在營區角落的樹蔭下,一手拿著信紙,一手提著筆不斷寫字。

會注意她很簡單,因為她有張亞洲人面孔。

我靠近她,試著跟她搭話,我的突然出聲使她倉皇抬起頭來,似是被我嚇了好大一跳,我一邊說抱歉,一邊想著這人真的也是傭兵?可她那不快的反應,和低頭專注的模樣,與這格格不入。

還有,她那眉清目秀,皮膚白淨的臉龐。

看見同是女生和亞洲人讓她放下心來,她打量著我的制服,並聽清我的口音,驚訝的以我的母語和我對話,卻是皺著眉劈頭就問,「你到這裡來幹什麼?」

我尚沉浸在遇到同鄉的喜悅,聽見她問,也有些不知所措,「賺錢……看看新世界。」

她嗤了一聲,嘴裡唸唸有詞,「搞什麼東西……賺錢賺到這來了。」

後來她才說,她的名字是太妍,金太妍。



太妍大我一歲而已,在國外的我放肆的並沒有稱她為姊姊,那對於緊張也閒逸的傭兵生活太多此一舉。太妍雖看起來文文弱弱,提起槍來的氣勢卻絲毫不輸人,某次我和她玩鬧著,要她和我打一架,太妍本不想答應,又要躲起來寫信,被我急忙攔住。

我說,證明給我看,證明你有能力待在這裡,也證明你有能力可以回家。

不知是哪個詞觸動了太妍,她的眼神瞬間變了,金太妍握緊手中泛黃的信紙,思索片刻後神情認真地望著我,說了聲好。

哈,真想說我贏了,可惜結果不如我願。

太妍的出拳又快又猛,動作靈活,我一邊躲著她的攻擊一邊想著,那天反應遲鈍的她到底是不是真實的?還是她只是過於專注在某件事上?

完全不能聯想起來,眼前和我打鬥著,並占了上風的女人,和那天樹蔭下的傻矮子是同一人。

最後我嘴角滲血,筋疲力竭倒在沙土上,喘著氣,嘴裡全是鮮血,身上多處挫傷,而太妍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模樣。

我甚至沒傷到她。

「我輸了,你很強,太妍。」我咧起嘴來笑著,好痛,但卻覺得心服口服,太妍也真狠,出拳果然是拳拳到肉,一點也沒手下留情。

「我不需要。」金太妍雙手握拳,還是把我扶起來,「允兒,世界是很危險的。」

我笑了兩聲,對對對,你金太妍最危險,賺錢最危險。



對我來說,太妍是同鄉,是戰友。

可真正讓我打從心底認為她是夥伴時,是我遇到第一次攻擊時。

半夜我沉睡著,突然間警鈴大作,身邊的戰友紛紛穿起裝備拿起武器,嚴肅的整裝待發,我也是。

我不斷奔跑著,搜索著入侵至營區外,想跨進邊界的敵人。砰,一槍倒地。砰砰砰,連續三槍,我順利解決幾個一團的笨蛋。

自信心過剩的結果就是,我再回營區的路上被流彈擊中,痛的倒臥在草地間,我看著前方奔跑的戰友,想喊出聲卻使不了力氣。體力流失的當下,我頭腦卻意外清醒,太妍說的話我似乎懂了,世界啊,是很危險的……

一方面不甘心自己的生涯僅止於此,一方面惋惜著我那活不長的人生。

也好,就這樣死去,閉上眼睛。當我再次睜開眼時,一切都會不一樣的,我會有父母,有個正常的家,有個更好的人生。

可惡,只是有點不甘心……我不甘心。

忽然感覺自己被誰拖起來,站的有些搖晃,是太妍,她小小的身板支撐著我,全身重量都壓在她身上,她卻奇蹟似的撐起來了,並一拐一拐的帶著我走向前,吸引前方戰友的注意。

我意識已經開始模糊,腹部仍在流血,可我還能看清太妍臉上的沙塵與汗珠。

完全昏迷之前,我望著太妍皺著眉頭的側臉,卻還是露出微笑,「總是苦瓜臉,笑起來也不知道怎麼樣,希望我看得到……」

是金太妍救了我的命,是金太妍把我從危險的戰場上拉回來的,是金太妍讓我意識到我所謂新世界的危險。



醒來的時候,我第一眼看見的,是外面的藍天。

天空是藍色的,樹木是綠色的,我還活著。

萬里無雲,我知道我剛撿回一命。我呼出一口氣,隨即又因為拉扯到傷口而倒吸口氣,我掙扎的想要起身,左右擺頭察看。

金太妍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,完全沒注意到我醒了,還是那樣,低著頭,洋洋灑灑地在紙上留下字句,從我認識她的那刻起,一直一直,不斷的在寫信。

我好奇著她信中的對象,便真的問了出口,「你到底是寫給誰的?」

金太妍聽見聲響,不像上次被我嚇到,這回淡定許多,她從信紙後抬頭瞄了我一眼,「醒了?感覺還好嗎?」

我點點頭,金太妍面無表情地將信紙左右對折,對折再對折,好好收藏在自己軍服的口袋裡。彷彿在完成什麼儀式,金太妍目光甚至飄遠了一段時間,回過神來時她只是盯著我,眼中看不出什麼情緒。

我真要問出口,她便賞了我一個爆栗。

「白癡,看到所謂的新世界了吧?如果你還有點腦袋,就給我活下去,回家!」

我聽出金太妍冷漠話語中的關心,淺笑並沒有表露出來,卻直達心底。

那一刻,我林允兒把金太妍當成畢生的摯友,最崇拜的對象,最好的戰友。



太妍又在寫信了,她時不時低頭傻笑,時不時憂鬱皺眉,心情十分多變。我湊過去,在她身邊坐下,「太妍,你到底是寫給誰?」

金太妍望了我許久,欲言又止好幾回,最後下定決心般嘆了口氣。

「我女朋友。」

「你有女朋友?!」驚訝,本以為她是寫給家人,可看她一會兒甜蜜一會兒憂愁的模樣,又覺得應該是男朋友,她倒是給了我很大的驚喜。

她說,她的女朋友叫黃美英,是她的高中同學。

「我高一的時候就暗戀她,可是一直不敢跟她說話,每次在走廊上遇到,在操場上遇到,她都會瞇起她好看的眼睛跟我打招呼,可是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」

「連最簡單的『美英早安』,我都要練習好久,才快速跑過她家的巷子,假裝跟她巧遇,然後對她說『美英早安』。」

「我嘗試著要向她告白,可是很奇怪,我一和她對上眼便什麼話也說不出來,總是結巴,自卑的想著,這樣的自己在美英眼中一定是個怪人吧。」

「不敢說的話,我全部寫在紙上,每天寫一封,寫我的感覺,寫我每天和她說早安時是多麼期待,多麼幸福。」

「不知不覺,一個學年過去了,我寫的信愈來愈多,集滿一盒我就換下一盒,直到有一天,美英主動說要來我家做功課,那天我好開心,雖然表現得很緊張,可是能跟她距離那麼近,我不敢相信。媽媽準備了一些點心跟飲料,我端進房裡,卻看見不知怎麼掉落在地上,我收藏在盒子裡寫給美英的信,全部撒在地上,美英打開了其中一封,臉紅紅的不敢看我。」

「當時我想毀了,真的毀了,我連這段友情也留不住了。」

「我再也不敢跟美英說早安,走在路上都低著頭,愈想愈難過,是我的初戀啊,沒想到這麼快就被宣告不可能了。直到有天同學跟我說,黃美英同學放學後在她的教室等我。鐘聲一響人都散光了,美英直直看著我,我慢慢踱步過去,在她面前依然低著頭。」

「結果,她吻了我。」

「我們在一起了,直到我們上大學,直到我們畢業,直到我來到這裡……我們都在一起。」

「她還在等我……一個人在家裡等我……我必須回去,我一定要回去啊允兒。小的時候,跟著家人旅遊的我,也被一名傭兵救過,那名傭兵以肉身阻擋了炸彈的攻擊,我幸運的活了下來。對那位拯救我姓名的英雄,我想我應該要為他做些什麼,和他一樣,試著去拯救更多人,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方式,現在他的國家又因分裂而陷入戰爭……允兒,這裡是我必須來的地方。」

「可是我也捨不得美英,她一個人在家裡,每天擔心著我,擔心我的健康,擔心我的心情,擔心我的安全……我不忍心啊,所以我像從前一樣,每天一封信,集滿一周就寄出去,從沒中斷過。再累,再困,我都堅持著給她寫信,這是我唯一能夠表達愛情的方法。」

「我想著,等戰爭結束了,我就回去,再也不分開了。」

金太妍說完長長一段,眼角泛起淚花,連我也聽得入迷了,從頭到尾聽完我只說了兩句話。

「太妍?她漂不漂亮?」我給了她一個大微笑,試圖傳送溫暖給她。

太妍察覺我眼裡的暖意,方才還紅著眼眶,此刻破涕為笑,「漂亮,全世界最漂亮。」

「戰爭結束後我們一起回去吧,我想認識大嫂呢。」

「好!」

好,一言為定。



戰爭的狀況愈來愈慘烈,死傷慘重,金太妍一直堅持著,我能感受到她眼裡的決心和回家的意念。

是那麼濃烈。

我們的長官死在敵人手裡的那天,金太妍停止寫信了。

「允兒啊,記得要把我的信帶回去給美英。」

「說什麼傻話,少把我當郵差,要送你自己送!」

「我只是擔心……」

「沒什麼好擔心的!你給我安全回家!」

接下來幾天更沒有好轉,情況愈趨糟糕,我們拿著槍在彈雨中穿梭的時間愈來愈長,那個頂天立地,總是支撐著的太妍似乎不行了,速度慢了下來。

我正回頭要叫她加快,卻看見此生痛徹心扉的一幕。

敵方扔來的手榴彈落在了太妍腳邊,太妍反應極快的立刻逃開,可身體上的疲憊卻扯了她一把,她往前奔跑並迅速臥倒,手榴彈引爆。

「太妍!」

因為爆炸而激起一片塵土,我大叫著,一邊掙扎的前進。她的右腿幾乎被炸掉一半,還滴著血,趴在地上奄奄一息著。

「金太妍!」我不顧仍在危險當中,執意將她揹起往前跑,嘴裡不斷說著,「金太妍你給我活下去啊!我還欠你一條命!你要活下去!美英還在等妳呢!」

「允兒,前面還在危險,你別過去了……我還能說話…我們說說話吧。」

「我不要!金太妍你給我閉嘴,我們回家之後有很長的時間可以說!」

「允兒……我現在好像可以聞到,每天放學後,我跟美英常吃的那根冰棒,那個草莓香味……哈,怎麼會呢……」

「你不要再提了!」我早已淚流滿面,金太妍趴在我的背上,聲音很小很低沉,我卻能聽清她語氣中的甜蜜,不要再說了……

「有些事情,真的來不及回不去……我不後悔,可是我好心疼,好疼好疼……美英……等著我的美英……」金太妍的眼淚落在我的肩膀上,溼溼熱熱的,前方被炸的一蹋糊塗,早已看不見路,我將金太妍放置在地上,並檢查她的傷勢。

可惡……這裡風沙太大了,我拼命想抹掉眼淚,卻怎麼擦也擦不掉。

「太妍…我們在這裡等一下,馬上就有人來了。」

我抱著金太妍的腦袋,努力和她說話,並不斷把我的眼淚和她的眼淚擦乾。

拜託啊……別死啊,千萬不要死啊……

「允兒,我左邊口袋,是給美英的信,右邊口袋,是我早就準備好的遺書……」

「噓……先不要講話了…先別說話了……」我哄著她,太妍說話的語速卻愈來愈慢,眼淚變得大滴,落在太妍的額頭上。

「美英……美英。」金太妍最後吐出一口氣,帶著連日戰爭的疲憊,帶著長長的疲憊,閉上了眼睛慢慢睡去。

「金太妍……」她倒在我的懷裡,任我怎麼叫都叫不醒。

最終,我剛才努力忍著的淚水,在塵土飛揚的站場中,決了堤。




那天我做了個夢,夢理金太妍笑得意氣風發,身上是乾淨的白襯衫和牛仔褲,臉上沒有泥土,沒有風沙。

我從沒看過太妍這樣笑,彷彿苦難都消失了,她是如此的青春,如此的愉悅。

她拄著拐杖,緩慢的行走著,背上的包袱似乎對她來說是負擔,可她還是努力著要再走的更快一點。

終於站在門前,她大口呼吸著,給自己更多的勇氣。

她按響門鈴,腳步聲由遠而近,門打開了,站在房裡的女人看見不敢置信的捂著嘴巴,喜極而泣。

金太妍從口袋中掏出最後一封信,交到她的手上,是一紙婚書,雖沒有效力,卻實在的寫著兩人的名字。

太妍放下拐杖將她緊緊抱住,再也不想放開了。

「我回來了,美英。」



金太妍的遺書很簡單。

我希望這世界不要有戰爭,我希望跟我愛的人永遠在一起。-金太妍

END.

-

大家好,我是路易。

這次難得沒有更新日常或是純情,而是放了個新的短篇。

這篇我想寫很久很久了,從聽到這首歌開始,我就想著要寫一篇這樣的文章。

有些事真的來不及,回不去。

其實美英根本不算出現,但我還是私心把它歸類成太妮,當然要說是太允也可以

我省略很多過程,想要在最短的字數裡面,呈現出各式各樣的感情,希望我有成功。

下次見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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