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8月2日 星期三

【Taeny】11:11-下

金太妍正面臨人生的重要挑戰。

暫時的,股市的波動,匯率改變,預期市場崩盤,客戶難搞與不信任,都不是金太妍最苦惱的。

下屬與簽約客戶一定無法想到,他們無所不能的金經理,在金融市場馳騁風雲的金經理,總是能提出漂亮又完美的企劃的金經理。也有如此無奈又難解的時刻。

當金太妍第三十一次從衣櫃裡拿出那件灰襯衫時,她大字型倒在她加大的雙人床上,恨不得把自己給斃了。

她找不到合適的衣服穿。

俗話說,女人的衣服永遠少一件。金太妍想著,她此刻絕對能發表一場長達兩小時的演說,討論關於出門約會衣服選擇的合適性,然後再下個結語,以後人們應該在家裡聚會才對。

而且當她的演講結束,此處應有掌聲。

「做什麼白日夢呢我…」她抱頭呻吟,早知道自己有如此豐富之想像力,當初大學應該填文學系才對,說不定還會認識一批懂得穿搭的文藝青年。

像上次雜誌裡看到的那種要穿不穿嗎?不不不絕對不行。那過於超現實,金太妍永遠不懂穿兩條不同花色的襪子,外套只穿一邊,把圍巾以羅馬人的方式圍在胸前,到底是誰給了他們勇氣出門?

約莫又過了兩分鐘,金經理意識到自己又跑題了。

她坐起來,再度認真思索自己衣櫃的貧瘠度,和她到底是該打給哪個好友討意見,還是叫自己的助理現在殺去鬧區幫她買兩件架上的新款好。

金太妍拿起她那套她珍藏且最昂貴的西裝,量身訂做,有英式的優雅又有南方的豪放,專業的手工縫線,奢華,奢華。

她克制自己不再讚美她的西裝,正視她明天是要去約會,而不是洽談生意,或是參加國際金控經理人大會的事實。

那白色素上衣加上牛仔褲呢?看起來年輕,活潑,是現在大學生喜歡的裝扮吧?

不,你已經出社會將近五年了,這不合適。

再者,如果她真的穿這樣,美英會不會認為她不夠慎重,過於隨便了呢?

她需要一個好意見,一個老朋友給她的好意見,所以她撥打了李順圭的電話。

「順圭啊~」

「呀金太妍你有什麼毛病我打遊戲打到一半呢,你不會玩遊戲愛課金就算了但不要打擾到人啊!好了好了有什麼事待會說啊我先掛了。」

嘟-嘟-嘟-

就這樣掛了?金太妍差點想編個理由,什麼自己父親調職去印尼全家必須移民所以明天不能去看電影,隔壁鄰居早產她情義上該買罐奶粉去看看,諸如此類的爛理由都被她想過一輪了。

「嘖……不過就是看場電影嗎?有甚麼好害怕的,睡覺!」

金太妍心煩意亂,乾脆豁出去了,她就隨便搭搭,反正只是看場電影嘛,電影院那麼黑,即使她真正穿的很醜黃美英應該也不會太注意。

嗯!就這麼辦,別想了,去睡覺!

隔天早上八點十分,金太妍與她洗過並打了蠟的愛車,神清氣爽的站在黃美英社區外的巷子裡。

她隨意拿了件短T和牛仔褲,再搭上紅黑格子襯衫,把袖子挽起,看起來既休閒又不輕浮。

「完美。」金經理將墨鏡收好放入車內,左手撥撥頭髮,露出自己練習許久,能展現她好看大白牙的笑容。簡直了,意氣風發的很。

「太妍。」

她抑制著鼓動的心跳,天啊,冷靜金太妍,今天美金對韓元的匯率是1114.7,冷靜下來,現在,轉過身去。

所有事前喊話和心理準備在看到黃美英的那刻消失殆盡。該死的,她根本是仙女,即使她只是帶著她的笑眼,什麼也沒做的站在她面前,金太妍就覺得自己被她征服了一百遍。

「早、早啊,美英。」花了一點時間找回呼吸和語言能力,她靦腆地向她問好。

「衣服很好看,很適合你呢。」

她如是說,手也一如往常替她整理衣領,再給她一個足夠殺死她的微笑。

「謝謝。」

「從沒看過你不穿正裝的樣子呢,昨天差點要打電話提醒你別打著領帶來呢。」

「哈,那為什麼後來沒打呢?」不然她可能真的會西裝革履的出現。

「因為,太妍穿西裝很帥,很迷人啊。」

靠,這是赤裸裸的直球啊!

金太妍瞬間又失去了說話的技能,腦海裡只有黃美英剛才那句話,和幾乎蹦出口的。不,你更迷人。

「來吃點東西吧。」黃美英自然而然拉起她的手,帶領她走進這個金太妍來過好幾次,卻從沒深入的社區,黃美英的家。

第一印象,整齊、乾淨、溫馨,有咖啡和木頭的香味,和她的咖啡店一樣,她對於黃美英的住處最初的評價,正如她所猜測的。

她本以為,黃美英會準備一些吐司麵包,柳橙汁這些比較美式的食物。她知道美英是在洛杉磯長大的,慣吃的食物也該是那些熱狗培根吧。

金太妍不記得她是否有說過,黃美英是個特別的女人,總是帶給她驚喜的女人。

她替她準備的,是一大碗的海帶湯,白飯,家常的小菜,麻油海苔。完全正統的韓式早餐,非常符合黃美英的思維。健康,又吃得飽。而金太妍,忙碌的金經理正需要吃得健康又滿足。

她與黃美英面對面而坐,黃美英給她添了許多飯,金太妍見了無奈一笑,「美英,這麼多我吃不完的。」

「沒關係,你盡量吃,我喜歡看你吃多一點。」

金太妍莞爾,果真是令她無法拒絕的黃美英。她不再爭論,聽話的開始扒飯,她吃的專心,沒注意到對面的黃美英不怎麼動筷,只是看著自己。

「太妍。」黃美英出聲。

她停了下來,將臉從飯碗裡抬起,眼睛睜大看著黃美英,透出疑問的訊息。黃美英先是搖頭,替她弄去嘴角的飯粒,夾了點雜菜到太妍碗裡。在金太妍臉紅著低下頭並嘟噥著謝謝時,說了一句。

「太妍,很常一個人吃飯嗎?」

「嗯,家裡大人都很忙,沒什麼時間全家坐在飯桌前。」

不去思索美英問這句的理由,金太妍簡短解釋。所以她不常吃韓食,爸媽留下來的零用錢也許足夠她買碗飯來吃,更可以到速食店解決,但一個人吃飯,她不喜歡。因此小時候金太妍常吃袋裝的拉麵來充飢,簡單又快速,吃飽了就不用想一個人吃飯有多孤單。

「海帶湯是我跟附近的鄰居大嬸學著做的,味道可能不是很正宗,應該比不上太妍媽媽做的吧。」似乎是察覺金太妍的低落,黃美英連忙盛了碗湯給她。

「不,老實說,我已經不記得媽媽做的海帶湯是什麼味道了。」

金太妍嘆了口氣,放下碗筷,眼睛微瞇看向窗外,再轉回黃美英略含歉意的臉時,嘴角帶著些微苦澀。

「太妍……」

「我沒事的,美英,真的。」

最後,金太妍暫時停止用餐,很認真的與黃美英聊起了她自己。

「我的爸媽,是一般人所定義的,成功的商人。可是你知道的,也許從我身上也看的出來,成功是需要代價的,需要犧牲很多東西。我爸媽犧牲的就是跟我相處的時間,小時候和他們相處的時間很少,沒有自己行動的能力時,他們就把我丟給褓姆,到我長大了,稍微懂點事後,他們就幾乎沒有管我了。」

「哈,我還記得有一次,我媽媽來學校接我,她站在一群同要接送孩子的母親裡,我甚至沒辦法認出她,直接走出校門準備搭公車回家。直到她跑來公車站找我,我才驚訝原來剛才媽媽有出現。」

「我很少吃韓食,因為家裡不會準備,家裡只會有幾張鈔票讓我去自理晚餐,可是我不喜歡一個人坐在飯桌上,所以我都吃拉麵,我總是吃得很快,吃完就去唸書,這樣就不會覺得自己孤單了。」

「當然,我可以很自豪的說,哪一款拉麵最好吃,哪一家外賣的炸醬麵和糖醋肉最好吃,哪裡的炸雞最特別。」

「美英應該聽說過吧,生日的時候必須要喝海帶湯。可是我現在已經想不起,上一次媽媽替我煮海帶湯是什麼時候了,甚至有時會突然失憶,以為媽媽其實從沒準備過海帶湯給我喝。當然我會想起來,似乎有這麼一兩次,在我很小的時候,可是我已經記不清味道了。」

「上大學後,我還是這樣,總是把時間投入在學業和遊戲上,出了社會後又繼續忙工作。美英,我已經很久沒有停下來好好看看身邊,好好的吃頓飯了。」

「這是我的生活,不難想像吧。」一連串說完,金太妍都有些口渴了,她仍是淺笑看著黃美英,接過她遞來的茶水。

鼓起勇氣,準備說出接下來的話。

「美英,我很感謝你給我準備的這頓飯,真的。我啊,已經好久好久,沒有吃頓像樣的飯了呢。」金太妍嘗試忽略心裡的酸澀,總覺得一不小心就會落下淚來,她深吸吐氣,強忍著眼眶裡的淚。可幾年來極力隱藏的孤單寂寞,在這溫馨的飯桌上完完整整向她襲來,她撐不住了。

她以為她沒有心,可遇上黃美英她才明白,她渴望著這種家庭的溫暖,非常渴望,也許從一開始,她就是嚮往著這樣的溫度,才會命中注定般走進她的咖啡店,進而愛上這個全身散發溫柔與柔和光線的女人。

在幾近落淚的時刻,她被抱住了。

那令人著迷的體溫靠近之時,金太妍就已淪陷,她藏了二十幾年的淚水全落在了黃美英的肩上,卻也覺得某些陰影消失了。

「沒關係的,太妍,那些都過去了。」黃美英將她抱的死緊,金太妍甚至能從她的聲音裡聽出些許哭腔,她不自禁的也擁上她,將她鎖在自己懷裡。「太妍,我都知道的,真的,都過去了。」

黃美英是個特別的女人,令她無法拒絕的,總是吸引著她的,能看見另一面的金太妍的,完全獨特又迷人的女人。

也許此刻,金太妍才願意慢慢承認,她愛著黃美英,從她踏入她的小店時,就注定著她會愛黃美英愛到無法自拔,從她擔憂著她弄濕的文件,遞給她一杯香濃的義式咖啡時,她就開始對她上心了。

「黃美英。」

「嗯?」

「我們在一起吧。」

「嗯。」

「長長久久的在一起吧,我不會像我父母那樣的,別離開我。」

「嗯。」

她給的答覆簡短,卻令她心動不已。這是她的女人,她尋找已久的家,在她心版上被重新定義的溫暖。

早晨陽光照進黃美英的小窩,兩人的擁抱透著家的感覺,金太妍汲取著如此暖洋洋的感覺,假使她曾經在黑暗裡,那黃美英就是她的希望之光,帶領她面向光亮的希望之光。

在有你的日常中,我戀愛了,所以你得負責啊,我這輩子的咖啡就由你包了,黃老闆。

那當然,不過我倒希望你那些金融股市啊能遠離我們的家,那太燒腦了,我不需要你替我管理基金,你只要給我好好吃飯就行了,金經理。

金太妍與黃美英相視而笑,親吻,擁抱,陽光正好。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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